何應豐﹕素人故事的多重「觀／聽」空間．五之二

景觀一．語境和情理系統裡外

語言，包含著的語法、語意和語境，背後連結著的行動（或是「行為念頭」），各自按處境、 自身條件和經歷，延伸出的可能閱讀，本來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學問。每日時常引用或不 自覺掛在口邊的一字一詞，畢竟在形容或表達著什麼？那些話詞又是甚麼時機下被「上 載」？許多時候，當自己回頭聽一下說上過的每句話，為何總覺得「假如可以再說一次」， 一定會比前好！就算只是好一點點。

情理，隨成長和際遇，經常面對重建、修正或被推翻的過程。所以，當母親一開始說「沒 什麼好講」的時候，聯上及後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二者的「情理」背後，正可能是一種 常見的行為舉止，其中原委，有待求證！關鍵在不是去猜度意思，而是坦承面對在「觀／ 聽」行動中，雙方同時存在於說聽本質上的重重內置因素，也正是值得參詳的文化研究部 分，檢視「語言文化」如何影響著生活思考的方寸。

語言，默默在表述和閱聽的旅程，進出著微妙意識，輾轉影響著表達和接收的「訊息」， 背後兼容著的多重閱讀空間：倫理的、社會的、歷史的、信仰的、自成的、吸收的、植入 的等等多元價值層面，影響著當下意識和行為的開展。在私下和公開的雙重意識之間，同 時起動著許多值得檢視和重新感悟的觸覺和思維律動。不完全的記憶詮釋，一直浮潛著有 意或無意自我整合著的移動意識板塊，過程中的「意思」和「意義」，每每滲透著「黏在 一起」的「混／合」體，似清似濁的文化雜染下，從來說不上看不到底層遠近。

試想像： 假如我們聽到的不一定是母親表述的原意

假如口中流出的話語存在著許多雜成觀念下的記憶印象

假如語話的字詞是莫名早種入腦袋的兒時選項

假如聲音的節奏是長期受壓抑下潛意識的自衛方法

假如所知和未知之間一直因生活勞動無法釐清箇中道德界線

假如說話是試圖說服自己的一幅幅價值圖譜

假如身體長期和眼神相互莫名背叛著聲音的片片投影

假如身份角色的前提從來決定了每日行動意義的向度

假如娘家和夫家的祖先早界定了言談的法度

假如長久以來不敢假設下生活的務實規格應從何說起

假如時代的鱗爪早已整合著上學時期的言論方寸

假如階級及輩份意識牽扯著引用語言的模式

假如性別差異成為了世代主體意識的偏執

假如發言是長期被忽略或自我審查的權利

假如一直不相信假如的虛構本質

假如手停口停是深信不疑的謀生現實

假如理解的日常用語因時移世易出現了更多的意思

假如無法阻止話語在不同脈絡下自由變異的本質

假如陳述的現實從來無法涵蓋全部的事情

假如句式的整合循感情以至「瞬間察覺」而引發異色

假如在重建情境的過程中一再因現場的氣氛而轉移了切入的角度

假如表述行為因應持守的價值出現了「言外之意」的想像

假如在「告訴」和「回應」自己想法的那時那間出現了未知的恐懼

假如信仰的力量長期掌管著用語標準的維度

假如維繫家族成員完整的價值長期拉著觀念成形的後腳

假如看到的和想及的距離一直無法找到相處的出口

「繪。話」行動和之間的一點一滴，又豈是一下子借「假如」可以了然的事情？

弔詭的是：在那許多假假如如的「知識滾筒」裡，畢竟又錯過了行動當下本來可以是十分純粹如是的連串瞬間，在拉開一絲一扣的生活情境下，豈不又忘記嗅著的人間氣味，自有各自安頓於當下的情懷意志？

說話，是什麼話？每一個字，怎地會掛上口邊？

兒時的牙牙學語，究竟是學上了什麼？

當以為自己都認識的每一句話，其中引用的字詞，幾曾深究？

每一個字，乘著的重量，隨多少年代印象，滲入生活，其中沉積，誰能評斷？

道德的勢頭，莫名延伸著多少途經的眼神，整頓著字義的出口？

由坐下，拿起筆，面對自己那一瞬間，怎樣「開始」？

是欲言又止，還是語話已搶閘和口腔相交，吐出的情理，因由何從？

語言，一再陷入「以為懂得」的情理上傾巢而出『『 究竟多久沒有和自己對話了？

在模仿、假借以至飛白的情理緩衝之間， 身體意識和意願可會經常興起語言內戰？

在可能過份在意自己是否失儀失焦失態的狀況下， 如何解放既定的語言或任何導致缺乏自信的障礙？

眼下的觀聽者，又是何許人？在場間抱著怎樣的心跡？

畢竟，一字一句曾流湍過的人生航道，早染上不同色澤。

由出生到出嫁，由女兒身到成為人家母親，語言和語音的味道，怎麼如土般濃？

城鄕之間穿梭過的塵囂，多少已滲到身體系統，堵塞了本來自然的管道？

身體和行動間的訊息，一一浸在怎樣的百味中，成湯成火？

人間語境，在眾生情理之中浮游不定，觀聽又豈能置身道外，忘記兼容問題始末間輾轉沒 法一一釐清或求證的生活細則。

如是，硏究旅途上，或許只能先挑選一個問題，延伸學問已經是不錯的起點！ 核心，還是回到「繪。話」本體，目睹的和聽說的，在四個框架中呈現的變化：當事人借 藝行自強的不凡力氣，自悟其中的奧妙，恐怕是最重要的「串連事件」！行觀的窗臺，默 默開展著傾聽的頻道，箇中滋味，或許同時是另一番各自不同感悟的旅程。

如母親們所言，一生從沒想像過世間會存在可以讓自己說個痛快的聆聽者！

四回自由自主自徹自悟的「繪。話」空間，箇中語境和情理，在二者相互碰撞和累積經驗 的「當下書寫」，其「景」由人，其「語」，可如詩如歌如畫，在乎「觀／聽」能否跨過情 節以外未盡言的「頓默語境」，感悟素言行進間好不尋常的生命脈絡。

風籽／二零二五年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