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應豐—「觀/聽」之間:有關素問人間藝行研究的點點思考 【第一季公眾分享會後的片碎撿拾.其一】
- wyvting8
- Dec 29, 2024
- 7 min read
「素問人間」探問台中石岡鄉媽媽的藝行研究計劃,剛剛「完成」了第一季的訪談和工作坊,要承上啟下的研究似乎才開始⋯⋯
在8月23日的公眾分享會,不是展演「成果」,是借「持續藝行」,延伸追蹤累集了三個月的有限探知,打開及後無限的研究旅程:既需要整合其中種種不同層面閱讀、理解和可以開拓的文化素材,更是借藝術行動思考人間尋常足跡,重新閱讀「生命載體」的可能顯影,開啟不同民間索引的多元門道。
如是想及的一切,似乎必須先回到工作坊的多重「觀/聽」行動,究其因,硏其實:(一)因何以「繪/話」尋訪素人走上過的路?(二)如何省思「身體譜」的查探?(三)如何審思行動的文化詮釋和延伸作坊的背後?(四)如何閱讀藝行研究員紀錄和開展的功課?(五)如何持續叩問和整理的「(尋常)人間數據」?
素,意味回到事物的基本,以樸質無華之心,品味遇上的人間細訴。
問,猶如打開生命之「門」,大觀穿越裡外不同口子的情志思憶,綜觀人、時、地間的移轉與文化影踪 ⋯⋯
人,作為眾生一員,可暫且放下任何身份,回到一個人作為「人」重新檢視存在過、開展過、遇上過的旅程體驗⋯⋯
間,一個可以坐在不同的門前門後,感悟「日月星辰」曾幾滲進的地方,休憩其中,細味其中萬千風景⋯⋯
「素問」作為「行/動」,像邀請參與的每一個人,重新虛心驗證走上過的「人生路徑」,體驗解「重」的「力」度,從中整合「觀/聽」的多元方位,細探其所以(和可以)然,給下一分秒即至的未來,點點重新的啟蒙!
閱讀「繪/話」的因由和向度
行動的種子,由母親們的「繪/話」紀錄作引,拉開研究的領域。「觀/聽」的切入和素質,正是行動的「關鍵時刻」。大家會好奇的問:為什麼叫「繪/話」(即一邊繪畫一邊說話)?它不是「訪問」?
「繪/話」行動,重點在邀請媽媽們回到自身,借四個不同的導引平台:「如歌」、「如土」、「如親」、「如母」,給自己追蹤曾經走上過或迎個照面的生活旅程,閱讀生命中層層疊疊的細數。
開始的時候,媽媽們總是說:「我不懂得繪畫!」我如是安撫的回應:「就讓自己回到孩童時代,給那支筆隨意識轉動便可以。不用文字!也不是插圖解說!容許自己的手持續自由發揮便好。」重點是:給媽媽們一個既可以聚焦亦可以安然自處的板塊!借「一邊繪畫一邊說話」的自在,回到和自己好好相處的紙和筆,追蹤生命中留下過不同足跡影拾的自述空間。讓筆尖持續貼着紙去畫,像重訪一種私密的「生命編織」,給潛意識一個顯像的平台!也是提供一個話語以外的「節奏/空間」,碰觸未及盡言的內部,給「觀/聽」一個更循立體的感悟維度。

誠然,「繪/話」之間,行動中的身體,包括呼吸、神情和語調,一一合成着當下的「立體生命拼圖」,給「觀/聽」拉開非一般的帷幕!身體和筆尖的向度,默默一起架入一個平行時空,曾幾耕耘的生命,一層層像梯田的展現,循地勢拉張其脈象,邀請行觀者聽其言、觀其行、悟其實、解其結⋯⋯
請千萬不要以「藝術治療」的角度去看「繪/話」行動!行動本體,並不是要介入他者的人生,作出任何道德判斷!我時常提醒自己:過程中的當下導引,必須順着行動者的思路、情感、個性和取向,隨行動者的自身覺知,打開可延伸尋索的窗口。
人的本質,本來是大自然體複雜的合成,只是人為社會體系,又不停干預着日出日落間的作業。一切,豈止由出生開始?一切,在自然和非自然生態下糾結着看似本來「素昧平生」的人事物,旦夕穿梭在縱橫交錯的網絡,乘着冀盼,走上每日旅途⋯⋯
一張白紙,在被引用之前,也有它底合成的故事和呈現的旅程。一枝筆亦然。在「繪/話」之間,二者接上行動的氣場,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在轉彎末角裡外,承受着一個特殊生命體少有的聚焦和陳詞,箇中的物理底蘊,一一坦誠的化成筆墨浮影⋯⋯
「繪/話」的音容,承載着時間滾軸的輪轉,混合着血緣、地緣、文化、經濟、社會、家國、政治、宗教和日常構築成的種種信念,語言、語音、語氣、語調,默默隨呼吸脈搏,一一專注在筆尖和白紙觸碰的那刻那間,「觀/聽」的領域,徐徐開展⋯⋯

母親們的聲音,一概由未當母親前已開始了!重訪活上過遠遠近近的日子,由成為人家女兒,到背上一個接一個的身份過程中,玩味的際遇,在回首當下,混雜着許許多多未曾撿拾過的情感飛絮。曾幾以為理解(或未及全然理解)以至欠缺逐一溝通下的存在意識和意志,畢竟如何透過日常生活,長期滲出濃淡不一的滋味?口中流出每一句說話,每一個用上的字詞,每一把說唱的聲音,牽連着的信念、感情和情緒,箇中呈現出的態度,在臉上和指頭上,驟然緊扣。開展的生命版圖,究竟應如何閱讀和面對?現實和觀察之間,必然存在的鴻溝,成為藝行研究中不容輕率放過的「異常落點」。如是,探研的「繪/話」紀錄,它涵蓋着的閱讀性,委實是一個個毫不簡單的邀請,按母親的「行動抉擇」,逐一悟釋其中⋯⋯
阿琴掛在口邊說:「沒有什麼好講了!」
珍珍常常在意:「(他/她)真的疼我!」
華吟吞嚥似的說:「真的感恩⋯⋯」
言外之音,豈只是一整個生命體的嗟嘆?其中歷程,豈只是長期未及探問尋常的「人間是非」?所謂「尋常百姓」,或許只是一種概述人生的粗暴,為方便論述和管理,拿走了箇中未及仔細言昧的人文風景!細聽三位母親的「繪/話」,其中由不斷重複的語句到滲出的串串「人間滋味」,誰能說得上,在踏出「奈何橋」前如何去論算「存在意義」?
「繪/話」的四重板塊,是試圖在有限的資源下,較立體去追蹤母親們個別既獨立亦同時複雜合成上的人生切面,借四重鏡片,探索箇中文化表層和底部間迂迴曲折的人生路徑。每人的故事,一旦踏出「四面台」,其中不斷移向的面相,如棋盤佈局,提供不同維度的「觀/聽」經驗,拉開可研學「人物誌」的幅員⋯⋯
如歌,像聯合策展人丁㯋茵追蹤阿琴一首《意難忘》的旅程,母親口中驟似半弔吟沉的聲音記憶,浸淫着的文化閱讀,可以是如此回味和延伸細究!說不上口而成歌的背後,因何簡短的歌詞,承載上幾多無法言全的「時代音魂」?母親的歌,默默和多少人脈相承相依,卻說不清其中心頭滋味⋯⋯

如土,像華吟憶述遊走兩岸間的文化差異,湛江和石岡之間,又應如何去理解二者背後牽纏着的時代變遷?歷史的向度和自然環境的變化,又如何影響着尋常眾生的「日常生活境況」?由地緣遷徙,以至植根在某鄕某城某縣,其中「家/國」的糾纏,其「土」種出怎樣的「鄉情密語」?誰曾在意昔日家居版圖,暗藏為人的空間習性,如土成儀?
如親,由短暫的原生家庭到出嫁他鄕,追蹤家族歷史變成極不尋常的觀照:個體和群集生活體間,又是何「親」何「故」的深遠思考?在時間洪流中,時代如何改變生態價值?「可親」的,究竟如何構築?親人,怎麼又一再說不上口?不同世代,猶似留下「咒語」,重複掛在新生代的口邊,畢竟延伸着怎樣的「族譜」?
如母,當兒女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生命課題,如何閱讀「母體」怎樣變成不簡單的人生追溯?生和命,輾轉編築在非比尋常的時代,隨際遇合成的「人生事件」,誰的「道德」又把誰扣上帽子,忘記了自然「母體」的生成和世代延續?作為女兒的,一旦又成為他者母親的循環中,歸根是怎樣的「再生/再造」?身體,委實誰屬?母體,怎論之?
「繪/話」的「觀/聽」,畢竟同時無法迴避研究員自身的經歷和探研的向度。「觀」和「聽」之間,如何挪移其中一再默默和飛絮可能霎時交雜上的「道/德」判斷,因此可能頃刻忘記了母親不斷自我修正和補充記憶的「繪/話」旅程?
研究員如何構建探問的課題,是深切影響所觀所聽的內部。任何「前設」和「後續」的抉擇,均會影響母親故事的本源力量:人底借故事行動撿拾存在價值的本質和意志,當中包括許多語音性、感覺性、情理性、觸覺性、悟知性等等不停相互編織着的意識圖譜。唯有繼續摸索可適時的導引,讓母親們各自開啟行動之門,打探埋藏已久的情感抽屜。細看之下,展示出來的又是什麼成長成人的端倪?在回轉過去和當下之間,藝行(藝術行動)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觀/聽」的質素,是藝行研究最重要的關鍵所在⋯⋯
人底的不完整性,是無法剔除的部份!重點在於如何正視它,適時轉回到「繪/話」的當下,讓故事繼續滲入不斷調節着的「觀/聽」系統,究其因,思其由,行動中的研究,或許會找到合適的土壤,享受「等待開花」的探知季節⋯⋯
可有回到筆記本上的紀錄,細究四重「繪/話」拼圖的「觀/聽」方位?
可有在意「觀/聽」中的「自/己」,身心是否同時在場?
可有抓住意識飛絮,掌控遊走的思緒,回歸到「繪/話」本體的純粹?
假如以昔日香港母親計劃《如花。如水。如母》數碼藝術創作人歐鈺峰的研究軌跡作為參考索引,他將母親話語拆成幾千個關鍵詞,看似在每一位母親口中重複引用的字彙,對應不同母親在同一字詞當下的筆觸,一切顯影畢竟完全迴異,各自延伸出好不一樣的邏輯脈絡和理解。在崇尚大數據的年代,閒來的說話,其構成的機會率,畢竟並不一定是你我日常概念中普遍認知的生命訊息!當我以為都聽到的或是看到的,原來不一定可以對號入座!
「觀/聽」的藝術,每日每刻,或許可重頭說起,以詩人的心,打開可觀可聽的心門,母親們的故事,本來生機處處!過程中的提問,亦應如是(那是每次必須提醒自己的),只能活於當下,隨着「繪/話」導航⋯⋯
![何應豐﹕「觀/聽」之間 —「我」和「她」的故事索引 — 由藝行研究員探究「迴避」的行動軸重新再出發 [二之一]](https://static.wixstatic.com/media/50dec4_481e8288b588464d9c6d7772007b6189~mv2.jpg/v1/fill/w_980,h_735,al_c,q_85,usm_0.66_1.00_0.01,enc_avif,quality_auto/50dec4_481e8288b588464d9c6d7772007b6189~mv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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