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應豐﹕「觀/聽」之間 —「我」和「她」的故事索引 — 由藝行研究員探究「迴避」的行動軸重新再出發 [二之一]
- wyvting8
- Aug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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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季公眾分享後的片碎檢拾】
第三季分享會 日期:2025年05月03日
時間:下午一時三十分至四時三十分
地點:台中文化部文化資產園區B04舞蹈排練室

聆聽「素人故事」,是否首先要拋開藝術上追探的任何美學觀念,或摒棄任何與之可能相提並論的學術以至文藝價值,回到故事本身的人、事、物和時代,逐一細味其所以?這是素問人間藝行硏究計劃的最大功課!首年計劃有來自三方面的合作夥伴,包括素問人間藝術公社成員、石岡媽媽劇團成員及邀請參與活動的表演藝術界藝術工作者作為「藝行研究員」。誠蒙年前重遇石岡媽媽劇團的長期導師李秀珣,將兩個團隊連線,冀望藉着計劃拉開一個可以更立體審思「媽媽們」二十多年在劇團以外曾走上過的人生路,同時,也是一次借「藝行研究計劃」重新開展共研共學的空間,也希望經驗可以給「藝行人」提出另一個切面,透過素人故事,反思今日舞台以至不同藝術呈現背後重要的、也可能很容易因市場化而流失了的「人文科學」。
由訪談到藝行硏究之間,素人經歷的三重探問:(一)四個主題環節的「繪。話」訪談;(二)「身體譜」的探索;(三)以「藝行」重訪其中故事的人和物。最後,還有關鍵的「第四重」:檢拾前三重的經驗進行書寫和建築可能的行觀與論述,審視「素問人間」的根本思考、學習和實踐。這恐怕是完成首四季後的主要功課了!
誠然,我們必須接受一些事實:任何行動框架都在預訂的時間前提下進行,亦意味一切故事的內容皆藉著頭三重探知(大概每人十二次會面合共約二十四小時)的行觀及紀錄,作出「有限開展」,而第四重的功課,相對接上的研學、思考和延伸書寫,是龐大的「無限可能」。再者,所謂「研究(行動)框架」,參與者如何理解或選擇對應的方法和態度,也是重要的「行動素材」。(所謂「前設框架」,背後承拓的理念只是「理想的起點」,如果硬要把「前設行動」附加在參與者身上,會變成「無形暴力」,是過程中硏究成員必須提醒自己的事情。)
以第三季的研究對象為例,參與研探的三位女士(包括兩位媽媽和李秀珣),年齡分別相隔十二年,年紀最大的比最少的相隔二十四年,橫跨的世代由二十世紀一九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這段時間的台灣,政治和文化發生著巨變。由日治末期,到白色恐怖如日中天的陰霾時代,當權者林林種種的政策改變,如何影響著尋常百姓的故事,應是十分値得研究的「人間旅途」。對出生於同代或及後世代的硏究員來說,除憑藉自身有限經歷外,可以參考或追查故事的「索引」,便變成十分關鍵的線!「我」和「她」之間,如何搭橋觀景,進一步理解故事中可能隱約「迴避」的端倪,正是藝行研究中如何「架設行動」以及「編構思考」的挑戰!
況且,人間故事,從來不是由一個人出生那天開始的⋯⋯
第三季的藝行研究員彭云緹提出很好的問題:如何去理解素人故事中可能出現某種「迴避」的情感?(恕我在此籠統按訪談粗略把問題堆砌⋯⋯)
「迴避」,畢竟是人生匆匆中必然存在的「生存意識」之一!多少生活環節或情境,觸碰到的難言經驗,深信對每一個人也是重要的生命課題⋯⋯
如是推敲,每一個人的故事,又彷彿前前後後直接或間接的牽絆著最少四代人的經歷!之間的距離亦近亦遠的,多少和不同地緣態勢相互影響著每天生活的判斷,相信那不是八小時的「繪。話」旅程可以盡言或全數勾劃的生命版圖。正因如此,如何「觀/聽」和延伸藝行和身體譜的研究,便成為關鍵的「研/行」軌跡!
素,意味回溯人事物根本的質性。眼下驟似平易背後,一切情愫思緒和憶記,其源其脈的辨色,視乎研學者的「觀/聽」維度和當中延伸引用的「參考」和「索引」。
素,可能滲出的「色」、「澤」、「調」和「味」,多少總把人的故事,難免沾染到研究者自身如何挪移體驗和觀照的鏡頭,牽引出的生命力氣,還需要小心「量秤」⋯⋯
對一般人想像,「素人」多泛指「非專業人士」或「外行人」,這是崇尚「專業」文化下的迷思,很容易把人格「物」分「類」。任何「專業知識」,意味着某程度聆聽上的局限,或只是按「專職眼界」作為審思的前提框架,每每導致「位份」、「是非」、「程序」、「程度」、「階級」等等觀念,滲入種種對語言、意識、行為、抉擇以至道德上可能妄下的判斷。如此這般,人的故事,其「素」怎「昧」?
素問,是一種理解世情心志和態度上的提醒:面對天地人間,如何回到一種沉厚的謙卑,聆聽種種無法迴避的「滄桑」和「盲點」,把一切視為不同切面的邀請,追源溯始的去理解和感悟故事中重重之所以!
每一個人的「專長」,只是其中一面鏡。不同人一起共研,互補長短,那是計劃涵蓋不同成員一起建築「藝行研究」的原因。四重「繪。話」主題的框架切入,加上四層研究行動的介面,是計劃中重新去理解每一個人作為「人」的渡橋,由種種行為以至身體不同存活因素,由「個人經歷」累積的「自我認知」(self-knowledge)背後到如何和歷史、時代、地緣政治及文化織結出的生活和信念網絡,各自或相交拼合出的「存在『合成』體」,是深值仔細閱讀的「人文生態」,從而學習逐一洞悉文化移動下的「生命(閱讀)紀錄」。
「自我認知」中的「個人知識」,每每是持續演變中的「意識體」和「價值體」,內置的「有限」和同時可以「無限」建築或拆解的「自我觀念」以至「世界觀念」,默默和時間廊中周邊主觀與客觀遇上或擦過的人、事、物扣上許多不尋常關係,倘若能細緻聆聽和探問,可以是豐盛理解的「一個人」在經歷一個以至多個(不同)時代和地貌下「生化資源體」本身多元多邊多向的生命構作:包括經營其中「思想」、「認知」、「情感」、「觸感」、「行動」、「信念」、「價值系統」以及常存的「身體現場」(生理的/物理的),如何按特殊際遇,闖出重重文化軌跡,映照著行進中的腳步分寸?之間,留下的印痕和憶記,存在著多少「已知」、「未知」、「想知」、「以為已知」、「未及知悉」以至「因知而出現」等等的「障罔」和「趣味」?當中生活喜惡、習慣和操守,交合出的人生細碎,作為硏究中「參考」和深值延伸的「文化(身體)索引」,行觀其「物」,其「理」,其「色」,其「行」,其「氣」,其「道」,梳理箇中所以,亦實亦虛的,是一生功課!
由研究起念開始,我們必須接受「局限」底下的「實情」,透過認知和相互的提醒,珍惜那「有限」和「無限」之間可以開引的「新生」和「感悟」⋯⋯
人的身體,本來是一個毫不簡單的小宇宙,其結構仿如一條連綿複雜的「繫帶」,連接著生理、心理以及裡外交媾著的一切,其中的物理意識現場,持續調整著存在「帶狀」狀態的構成,本身就是十分奇妙的生命閱讀!
如這一季三位女士的故事,像邀請我們回溯過去大半個世紀的台灣,當中不同的生態,畢竟如何影響著尋常百姓家中輾轉反側的內部結構和情感:
已八十有多的劉媽媽口中唱著okāsan教導的日本民謠,憶起日治時期在新竹茶園中長大的日子,為什麼眼簾又泛起涙光?
年幼十二年的玉瓊姐,想及昔日堅決離家往台北闖生活的時光,最後因失敗跟丈夫黯然回到「他鄕」,從頭再來的生命旅途,因何一一紀錄在跌盪迴腸的語音之間?
再年幼十二年的秀珣,成長在台南眷村的生活,如何長期在懷鄉的外省父親和充滿複雜情緒的台灣母親之間,尋找自己的身份認同?
在游走於不斷變遷的文化表象下,前後二十四年間的差異,輾轉和時代巨輪碰個正面的「身體現場」,畢竟給骨頭和筋膜間的神經與血脈,長期磨合著怎樣的複雜境況?倘若認真遊訪其中前後左右上下的家族歷史,所涉及的「未知」恐怕無法不觸及到整體不斷移動中的台灣,以至周邊相連的地方,族群間冥冥交雜著的足跡,如何一一滲進生活步履⋯⋯
關係在「我觀」,「我聽」,究竟又是怎樣的一個「我」,如何在「行觀」、「行聽」、「行事」、「行理」?其中所「悟」、所「思」、所「感」、所「知」、所「覺」,又是什麼?
作為研究成員的我們,因「我」的有限「道/德」,和有限生活體驗,又如何接上三位女士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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